士可杀,不可辱!
也就是6月21日,市委决定撤回第一个工作组另派出新工作组进校。新工作组的人数达200多人,各系、处、科、室和学生班级都派有工作组成员。他们下车伊始,便在大小会上公开宣称:"我们到你们学校来,就是抓郑思群黑帮的","重大运动的主攻方向是校、系两极领导干部"。就这样,郑思群由"遇到新问题的老革命"升格成了"黑帮",校、系两极领导干部成为了"革命的对象",其中90%左右的人立即靠边站,有些被看作是郑思群线上的人物进行审查、揭批。
新工作组从进校起,始终把斗争锋芒指向以郑思群为首要目标的校、系两极领导干部。他们到机关各部、处和各系发动群众,组织写大、小字报,找人个别谈话及挑选积极分子等,无一不是为了收集整理郑思群和其他校、系干部的材料,是抓"郑思群黑帮"。
混乱远未结束,情势继续恶化。工作组在进行了一系列策划于密室点火于基层的活动后,7月29日他们在党委小礼堂召开有3位工作组长和专案人员参加的小型会,对郑思群采取突然袭击的方式,当面揭发批判。然后突然宣布郑思群有反党、反社会主义、反毛泽东思想和"里通"苏修等四大罪状,责令郑思群下去老实交代,宣布对郑思群实行"监护"审查,移居松林坡招待所居住,这实际上是剥夺了郑思群的行动自由。
7月30日,工作组召开全校大会,在会上宣读《关于郑思群同志反党、反社会主义、反毛泽东思想言行(初稿)》,为郑罗列了所谓"反党反社会主义罪状",连来校任教的苏联专家离渝返国,学校按礼节每人赠送校园风景照一册,也被认定为郑"里通外国"的间谍铁证。在要求大家进一步揭发、补充、修正后,工作组称:"如果现在还有人对郑思群抱有幻想,就不是认识问题,而是立场问题了。"这样的材料不可避免在学生中遭到质疑和对抗。
之前的7月29日,郑思群向组织上也即工作组提出了他参加革命来唯一的一次个人要求,要求通知妻子回来同他见见面。当晚,妻子吴耕书自省党校返回重大,在校办公厅里夫妻俩彻夜长谈。
早晨妻子告别郑思群刚刚出门,专案人员便进门来将郑的领口、袖口、裤腰及裤脚捏了捏,将其腰带鞋带悉数没收,甚至连茶叶筒也给收缴。如此还不放心,干脆让郑思群脱下长裤及衬衫。就这样,他们将上着汗背心下着衬裤的郑思群从校办公厅押解到了松林坡招待所。这一天是7月30日,据说行前全身被搜赤足而行的郑仅允许带《毛选》一册,而他恰恰将半片剃须刀夹带其间就上山了。
当天中午,郑思群的警卫员曹万华给郑思群送饭,一个看守气势汹汹训斥曹说:"从今天起,你不要给这个大黑帮送饭了,他的生活由我们全权负责。"牛高马大的曹捧着刚刚打来的一盒饭菜,孩子般挥泪而去。
三天后,即8月2日凌晨两点钟左右,难以入眠的郑思群征得看守的同意后走出禁闭室。走廊上,他向值夜班的招待所所长张永胜要了一支香烟,一边吸一边同张所长随便聊了几句。这时看守催他回屋睡觉,他看了看守几眼,方才回到屋内。大约5分钟,他房间传出一声异响,随之,看守的拼命惊叫也突然传来:"遭了!遭了!出大事了!"喊声响声惊醒了张所长,他翻身起床,赤膊赤足冲向了与他相临的禁闭室,眼前一幕让他触目惊心:但见身材高挑的郑卷缩成一团斜依在床头,他左手紧捂胸口,右手搭拉在床沿,满头满脸是血,篾席上全是血,连雪白的蚊帐也溅满了星星点点的血迹。
张所长走近床沿,看到郑思群左颈动脉已然割破,顺着伤口还在流着血滴。张所长当即摇通校医院电话,医生火速赶来,实施止血,进行人工呼吸,医生一阵忙活,几分钟后,医生起身揩了揩脸上的汗,毫无表情摇了摇头。郑思群心脏停跳,其时是凌晨5时20分。很快公安机关派员赶来,他们匆匆查勘了现场,检验了遗体,作出了"死者基本系自杀"的结论。
正当全校围绕郑思群的问题议论纷争之际,8月2日上午,工作组突然在各总支分别召开紧急大会,宣布郑思群在当日凌晨5时20分自杀死亡的消息。群众中的不满情绪一下激化为对工作组的愤怒质问,有的学生还发电报去西南局和中央,指控工作组把郑校长迫害致死。
没有扑倒于枪林弹雨中的老将,却倒卧在文革的血雨腥风里;几度走出森严监狱的革命者,却终竟没有走出小小的禁闭室。更为冤屈的还在后头,8月4日晚上,工作组召开全校师生员工大会。宣布关于永远开除郑思群党籍的决定。8月5日,工作组宣布撤离学校。闻讯而来的师生员工,自发涌往工作组驻地阻拦,要求澄清郑校长的问题。众怒难犯下,工作组被迫暂留学校,作了检查后才匆忙而去。
"郑思群之死"余波荡漾
1979年3月15日,郑思群平反昭雪的全校师生员工大会在重庆大学隆重举行。聂荣臻等中央领导及中央和地方部门负责人士近百人,中组部、中宣部、教育部、四川省委、重庆市委等领导机关,清华、北大、西安交大等高校,共发来唁电、唁函157封,送来花圈222个,市委书记兼重大党委书记及校长曾德林致悼词强调指出:"郑思群同志的一生,是革命的一生、战斗的一生、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一生。今天,我们在这里悼念郑思群同志,推倒强加于他的种种莫须有罪名和一切污蔑不实之词,为郑思群同志彻底平反昭雪,恢复名誉。"
尽管,他已魂归学府;尽管,在师生绵绵思念中,他已获得永生;尽管,他已彻底昭雪,然而,在郑思群辞世三十多年来,重庆大学的师生对当年老校长为何玉碎的议论,一直没有平息过。为此,在他辞世近四十年后,记者在重庆大学采访了郑的同事和工作人员。
程地全(文革前曾任重大党委常委兼组织部长,文革后曾任重大党委书记):郑思群是被工作组以"三反分子"、"叛徒"、"特务"等多种莫须有的罪名揪出批斗并隔离审查的。那个时候,我已靠边站了,无法亲临郑思群死难现场。只是后来我在"牛棚"关押期间,才从松林坡招待所所长张永胜口中了解了郑思群罹难的全过程。张所长所谈当晚郑思群向他要烟抽且同他聊天及其郑思群断气前后的种种细节,我以为比较真实,公安机关对死者作出的"基本系自杀"也比较可信。作为一个老革命,郑思群生性刚烈,宁折不弯。然而短短几个月之间,他便从一个老革命被打成了老反革命,他力图拼命理解,然而终于不能,他心中的绝望不可言喻,他选择绝路也是势所必然。
邓时泽(文革前曾任重大党委委员兼宣传部副部长):郑思群属于自杀身亡,这应该是毫无疑义的。首先,他不乏自杀的动机。他个人自尊极强。一夜之间被宣判犯有多种弥天大罪,如闻晴天霹雳,致使他万念俱灰,毅然了结生命。其次,他熟悉自杀的方式。他生前在同我的一次闲聊之中,专门就"自杀其实很简单"这一话题饶有兴味说了好一阵子。他比比划划地说只要找准颈动脉,再用一块小小的剃须刀片将那动脉"嚓"地一划,便可顿时完结其生命。后来听现场目击者介绍的他所用的利器及他自戕的部位,竟同他几年前给我讲述的自杀凶器与自杀的部位惊人地毫无二致。
在有关文革的回忆文章中,曾提到郑思群妻子吴耕书对此事的看法,将郑押赴松林坡隔离前,他们夫妻间曾让有过一夜团聚,8月2日上午,工作组通知吴回校告别丈夫遗体,被吴明确拒绝。但是,吴非常肯定告诉学生,当听工作组通知说郑自杀身亡,她就毫不怀疑事情的真实性。"我相信他肯定是自杀了。"她很坦白地告诉学生,和丈夫诀别那一夜,他俩都彻夜未眠。郑对她发了很多牢骚,说彭德怀、黄克诚这样战功赫赫的人都要批就批要整就整,自己算得了什么?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郑思群为何要选择这样一种方式结束生命,谁也无法体会这位职业革命家和教育家内心的无奈。但郑思群是死于运动的压力与人为的迫害,却是可以肯定的。
真理永驻,浩气永存
--郑思群老校长雕像揭幕仪式隆重举行
在重庆大学建校80周年之际,为深切缅怀重庆大学郑思群老校长,2009年10月10日上午八点半,郑思群老校长雕像揭幕仪式在重大A区民主湖花园举行。参加此次揭幕仪式的有重庆大学党委书记欧可平、校长李晓红、郑思群老校长的亲人和曾经与老校长共同工作过的老领导等人。重庆大学常务副校长张四平主持了此次揭幕仪式。
首先,欧可平书记致铜像揭幕词,揭幕词中回忆了郑思群老校长跌宕起伏的一生。在老校长任职期间,重庆大学日新月异,发展迅猛,老校长为重大的发展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接着,欧可平书记、李晓红校长共同为雕像揭幕,在雕像缓缓呈现在大家眼前时,雕像上郑校长坚毅的目光注视着这一片他深爱的热土,仿佛对它充满着无限的希冀。
随后,郑校长的女儿怀着复杂的心情追忆了自己父亲风雨飘摇的一生,真理永驻,浩气长存。父亲长眠在这碧波荡漾的民主湖畔,默默地注视着重大的发展,也是一种别样的心灵归属。最后,欧可平书记、李晓红校长、张四平副校长和郑校长的女儿与为老校长献花。
纵观郑思群老校长坎坷跌宕的传奇一生,他曾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战斗过,他曾呕心沥血为重大贡献着自己的力量,他是一个近乎神圣的革命者。在重大80周年校庆之际,我们深切地缅怀着这位重大的老校长,愿他英魂永驻,浩气长存。